凌晨两点的出租屋里，大哥王建军用沾着水泥灰的手抹了把脸，把那台用了五年的旧手机举到弟弟王建国的面前：“你看，这视频下面评论都破万了。”屏幕上，两人半小时前拍的好汉歌模仿片段里，大哥扯着嗓子吼“大河向东流啊”，弟弟在旁边敲着搪瓷缸子打节拍，最后两人笑倒在地上，沾了灰的脸挤在一起，像两株被晒蔫却还硬撑的玉米苗。
这俩人是河南周口农村的兄弟，王建军38岁，在工地上搬了十年砖；王建国29岁，之前在工厂拧螺丝，去年工厂倒闭，跟着哥哥进城打零工。住的地方是城中村“握手楼”的单间，除了一张木板床、一个掉漆的衣柜，最显眼的就是墙上贴着的两张海报：一张是刘德华，另一张，是刘欢。
“从小听我爸唱刘欢的歌。”大哥王建军搓着手笑，指甲缝里还嵌着没洗干净的灰，“我爸是老民办教师，总说刘欢的歌‘有劲儿，像咱庄稼汉说话’。”去年冬天，弟弟建国在短视频平台刷到有人模仿刘欢，拉着哥哥说：“哥，咱也试试？你嗓门比我大，我给你打鼓。”两人凑了300块钱买了部二手手机，弟弟跟着教程学刘欢的“颤音”，哥哥琢磨怎么把“大河向东流”的“东”字唱出“黄土坡的粗粝感”。
第一段视频拍于去年冬天，他们穿着洗得发白的工装，在工地废弃的砖垛前唱从头再来。哥哥唱到“看成败人生豪迈只不过是从头再来”时，嗓子突然劈了，他挠着头嘿嘿笑：“嗓子不行，劲头还行。”没想到这条视频得了5000多个赞，评论区有人说：“这才是打工人的从头再来，比那些假惺惺的强。”
真正火起来，是上个月唱好汉歌。那天收工早，弟弟建国在出租屋煮面条，哥哥哼着“大河向东流”，弟弟突然把筷子往桌上一敲：“哥，咱录这个！”视频里，哥哥没戴口罩，黢黑的脸皱在一起，眼睛却亮得像夜里赶路的车灯；弟弟蹲在地上，拿搪瓷缸子“咚咚咚”敲着桌沿，最后两人一起把面条碗举到镜头前，大哥喊：“这才是好汉吃的面！”
这条视频像长了翅膀，三天内播放量突破2000万。评论区里，有人问“这是哪个工地的兄弟，想请他们唱生日歌”，有人说“听哭了，我爸去年工地出事，临走前总唱好汉歌”，还有人翻出他俩早期的视频，配文“从从头再来到好汉歌，他们把打工人的日子唱成了歌”。
“真没想那么多。”王建国现在说起话还有点结巴，他指着手机里一条评论“你们比我爸唱得好，我爸是刘忠实的粉丝，笑死”，自己也笑出声。但最近也有人来找他们“签约”，说要包装成“网红兄弟”，让他们“学刘欢的腔调，穿西装打领带”。“咱穿惯了工装，学不来那个。”大哥王建军摆摆手，“再说，学刘欢不是学他唱得像，是学他那份‘把老百姓的话唱进心里’的劲儿。”
现在他们俩还是白天干活，晚上拍视频。弟弟建国学会了用剪映加字幕，大哥琢磨着下个月唱少年壮志不言愁，说“咱工地上有个00后小伙，天天爬脚手架，像不像那首歌里的少年？”有粉丝建议他们开直播赚钱，哥哥摆手：“咱又不饿，录视频就是图个乐，再说了，万一哪天工地忙，忘了拍视频，粉丝也不怪咱吧？”
前几天夜里，两人收工回来，坐在出租屋门口乘凉。远处工地的塔灯亮着，像星星落在地上。弟弟突然说：“哥，你说刘欢要是看到咱俩的视频，会说啥？”哥哥抽着烟，烟头在暗夜里忽明忽暗：“他会说，‘兄弟，你们唱得比我好，因为你们有日子’。”
是啊，这世上哪有什么完美的模仿，不过是两个把日子过成了歌的普通人，用沾了灰的嗓子，唱出了比原唱更“烫”的人间烟火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