黄河水在这里撞碎成金,壶口瀑布的咆哮从秦晋峡谷奔涌而出时,像一群挣脱缰绳的烈马,裹挟着黄土高原的沧桑与奔放。而就在这“天下黄河一壶收”的磅礴画卷前,总有一个人会停下脚步。他不是游客,手里没有相机,只有一双习惯性地轻抚眉骨的手,眼神里盛着瀑布也冲不淡的平静——刘欢,这个名字和壶口,早就在岁月里酿成了比烈酒更醇厚的关联。
很多人知道刘欢,是好汉歌里“大河向东流”的豪迈,是弯弯的月亮里“岁月走过你的脸”的温柔,却少有人留意,他音乐里的“根”,有多少扎在黄河的浪花里。上世纪90年代末,刘欢第一次来壶口,不是为了采风,也不是为了演出,纯粹是“被勾过来的”。“当时听人说,壶口的黄河水不是流下来的,是‘摔’下来的,‘砰’地砸在石头上,能溅起十几米高。”多年后他在访谈里笑着回忆,“我就不信,还有能摔出声的水?”
可当他真正站在这里,才懂什么叫“耳闻不如一见”。那是1998年的秋天,黄河水刚过汛期,瀑布还没退去最狂野的时刻。刘欢站在离壶口瀑布几十米的观景台上,浑浊的浪涛声像千万面战鼓同时擂响,水雾裹着黄土的气息扑面而来,打湿了衣襟,也迷了眼睛。“耳朵里全是‘轰隆隆’的响,跟打雷似的,但雷声哪有这股劲儿?这是活生生的、有骨有肉的声音,像黄河在跟你说话。”
从那天起,壶口成了他心里的“声音博物馆”。后来他无数次来,有时带着学生,有时带着团队,有时就是一个人。2015年,他参与一档文化节目,导演提议去壶口拍段外景,他眼睛一亮,当即就定了时间。拍摄当天,为了捕捉最自然的声响,他特意选在清晨五点,天刚蒙蒙亮,景区还没开门,他蹲在石头上,把录音笔凑近浪花,嘴里跟着水声轻轻哼。“你看这里,”他对着镜头比划,“水砸下来的时候,先是‘咚’的一声闷响,然后是‘哗——’的散开,最后还得带个‘嗖’的收尾,这不就是天然的节奏型吗?写歌的时候,脑子里只要过一遍壶口的声音,旋律自己就往‘有力’那个方向走了。”
他总说,自己不是在“创作”音乐,而是在“听见”音乐。而壶口,就是他最忠实的“发声器”。2021年,他为一个黄河主题的纪录片配乐,中间那段长达两分钟的器乐间,没有用任何乐器,全是壶口瀑布的原声——他带着团队在瀑布前守了三天,录了上百段素材,最后把浪砸礁石的“咚”、水花飞溅的“哗”、水流奔腾的“轰”,一层一层叠在一起,像用黄河水酿了一坛酒,初听是粗粝,细品是醇厚。“有人问我为什么要用原声,我说这有啥好编的?黄河已经把最动人的旋律谱好了,我不过是把它录下来而已。”
可对刘欢来说,壶口从来不只是“声音”。这里是黄河的心跳,也是中国人的精神图腾。他曾带着一群孩子站在壶口前,问他们:“你们听到什么了?”孩子们七嘴八舌:“像打雷!”“像马跑!”“像我妈打我屁股!”他哈哈大笑,然后蹲下来,指着翻滚的黄河水说:“这声音里,有我们老祖宗的故事。几千年前,他们就在黄河边种地、唱歌、打仗;几百年前,他们坐着羊皮筏子在浪里闯;现在呢,我们看着它,还是觉得亲切——因为它跟我们一样,经历过摔打,却从来没怕过。”
去年冬天,他又去了壶口。那是黄河一年中最安静的时节,瀑布流量小,没了夏日的狂放,却多了几分沉静。水流像被冻住的丝绸,轻轻漫过层层礁石,发出“淙淙”的细响。他站在冰封的河岸边,很久没说话。同行的人问他:“刘老师,这次来是想找什么新灵感吗?”他摇摇头,指着远处冰层下偶尔翻涌的浪花说:“没什么灵感,就是想来看看它。它见过我年轻时的样子,我也得看看它现在的样子。”
有人问过刘欢,这辈子最骄傲的作品是什么。他想了想,说:“不是哪首歌,是能让听歌的人,从音乐里听见自己。”而壶口瀑布,或许就是他藏在音乐里的“自己”——一样的沉稳,一样的包容,一样的,把所有的澎湃,都酿成了能穿透时光的力量。
下次当你听到刘欢的歌,不妨闭上眼睛听听。也许在某段旋律的间隙里,你会听见“轰隆隆”的浪声,那是黄河在唱歌,也是一个音乐人,用最真诚的方式,在跟这片土地说:“我懂你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