你听刘欢的歌,会觉得他像一座山——年轻时是陡峭的奇峰,嗓音高亢透亮,能把少年壮志不言愁唱得让全国热血沸腾;中年时是沉稳的峰峦,生了病,动了手术,声音添了些喑哑,却把好汉歌里“大河向东流”的悲怆与豪迈酿进岁月;现在呢?67岁的他,像被风磨过的岩石,棱角柔和了,却把光藏在褶皱里,成了“低海拔的太阳”,不灼人,却暖得踏实。
很多人说刘欢“过气了”,毕竟这两年短视频里全是流量小鲜肉的甜歌、神曲,他一年到头也露不了几次面。但真听过他唱歌的人知道,有些东西,从来不会“过气”。比如去年底声生不息·宝岛季里,他和张信合唱世界多美好,穿件普通的黑色夹克,站在舞台中央,开口第一句“春风它吻上我的脸”,没技巧炫技,没声嘶力竭,可那声音像陈年的酒,刚入喉带着点醇厚,回味时全是清甜。台下坐着的张信荣红了眼眶,他说:“刘欢老师的歌,是用命在唱。”
用命唱歌的人,半生都和“朝阳”较着劲。
1987年,刘欢28岁,刚从北京师范大学硕士毕业,在大学里教西方音乐史。那时候他还是个“文艺青年”,留着长发,抱着吉他,在学校里唱着校园民谣。直到有一天,电视剧便衣警察找到他,主题曲少年壮志不言愁没人敢唱——词曲太“硬”,旋律里裹着风雪和枪林弹雨,普通的唱法压不住。刘欢接过谱子,看了三遍,在琴房里练了一宿。第二天进棚,他没开电声伴奏,就清唱,前奏刚起,导演尤小刚愣了:“这声音,像是从山巅砸下来的石头,带着回音,能把人心砸穿。”
那首歌火了,火到什么程度?大街小巷的喇叭里都在放,“几度风雨几度春秋,风霜雪雨搏激流”成了那一代人的青春BGM。刘欢一夜成名,可他没飘。转年让他去央视做主持人,他拒绝了:“我只会唱歌,不会说话。”让他出专辑、拍广告,他躲进学校备课,对学生说:“唱歌是饭碗,但讲台是根,根不动,树才不会歪。”
这算是他人生第一个“朝阳期”,明晃晃的,照得人眼晕。但他偏偏要侧身躲开光,往教室的阴影里走。那时候他常唱弯弯的月亮,歌词写“遥远的夜空,有一个弯弯的月亮”,可他眼里,北京的月亮从来都“弯”——不够圆,不够亮,但总有清辉能洒进书房。
可生活从不会让人一直走在“朝阳”里。2000年,刘欢查出了心脏血管严重堵塞,医生下了最后通牒:“必须立刻手术,以后别再熬夜,别再拼命唱歌了。”那几年,正是他事业最顶峰的时候,好汉歌刚拿下春晚最佳歌曲,他刚从美国进修回来,手握无数国际音乐会的邀约。躺在手术台上时,他摸着胸口,想的不是“可惜”,而是“以后唱不动了,怎么办?”
手术很成功,但声带和心脏都留下了“后遗症”——高音再也唱不上去,气息不如从前稳。有人劝他:“改行做评委吧,不用太使劲,说说话就行。”他笑了笑,转身进了录音棚。为电视剧甄嬛传唱凤凰于飞时,他录了整整17遍。导演郑晓龙等在外面,焦躁地抽烟:“刘老师,要不降两个调?”他在棚里吼了一嗓子:“调能降,但戏不能降!”最后那版,声音是带着沙沙的颗粒感,可每个字都像用牙咬着、用舌顶着,从嗓子眼里一点点抠出来,把“旧梦依稀,往事迷离”的悲凉,唱成了扎进心里的针。
后来他真的当了评委,中国好声音舞台上,他从不抢话,不制造话题。别人问他:“为什么总选素人选手?”他说:“好声音不该藏在美颜滤镜里,得是活生生的、带着汗味和喘息的声音。”有学员唱跑调了,他不批评,反而说:“你刚才那句‘啊’,虽然没在调上,但我听出你心里委屈了,委屈的声音,比完美的调子更重要。”
这些年,刘欢几乎成了“透明人”。他不参加综艺,不炒作绯闻,连微博都只发过12条。有人说他“out了”,可你仔细看他的生活,哪里是out了?他只是在做“自己的事”——在女儿刘一丝的vlog里,他是个“女儿奴”,给女儿做红烧肉,把肉炖得稀烂,边盛边念叨:“慢点吃,别噎着,爸爸做的肉,比餐厅的香。”他教女儿弹钢琴,自己先哼一句弯弯的月亮,指头在琴键上笨拙地敲,像个小学生。他在小区里遛弯,穿件洗得发白的运动服,跟保安大叔打招呼,逗流浪猫,有人认出他,要合影,他笑着点头:“站直点,我个子高,你往下压压头。”
前几天翻到一张他近年的照片,阳光从窗户照进来,落在他脸上,皱纹像沟壑般明显,可眼睛亮得像星星。他手里拿着本书,封面是西方音乐史,书页边角卷着,用铅笔做了密密麻麻的批注。你说67岁是什么年纪?该是含饴弄孙,颐养天年了。可刘欢偏不,他还在备课,还在琢磨“巴赫的赋格里藏着什么样的密码”,还在想“如果再写一首歌,能不能把中年人的遗憾,唱得像朝阳初升那样,带着希望的暖”。
原来“朝阳”从来不是年轻人的专利。它可以是少年意气风发的呐喊,是中年跌倒后爬起的倔强,是老年时眼里不灭的好奇。就像刘欢的歌,从少年壮志不言愁到凤凰于飞,再到世界多美好,旋律在变,音色在变,可那股子“活着就要唱”的劲儿,始终像朝阳,从地平线升起来,穿过风雨,把岁月都照得透亮。
你看,67岁的刘欢,不就在我们眼前,活成了一轮“低海拔的太阳”吗?不刺眼,却够暖;不远,却一直都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