九月的凤翔，天蓝得像块刚被水洗过的蓝布，凤翔区职教中心的大礼堂里却比天还热——学前教育专业的学生正在排练国庆合唱，指挥台上，扎着低马尾的女人一手打着拍子，一手轻轻扬起，阳光从礼堂玻璃窗漏进来，落在她微微扬起的脸上，睫毛在眼下投浅浅的影子，连调子跑偏的学生都忍不住多看两眼：“刘老师今天心情好像特别好？”
台上的女人叫刘欢欢。
“别人说‘职教孩子难带’，我就想试试怎么‘带’出来”
“刘欢欢”这名字，总让人想起那个唱千万次地问的刘欢。但站在职教讲台上的她，和舞台上的歌王唯一的共同点，大概是对“声音”的执着。只不过，她执着的是让一群中考失利、对未来迷茫的孩子，发现自己的“声音”。
2015年，刚从宝鸡文理学院音乐系毕业的刘欢欢，手握着市区小学的录用通知，却鬼使神差地拐进了凤翔区职教中心的大门。“当时亲戚都劝我，‘职教？那是最后一批学生，难带还费心’。”她坐在办公室的藤椅上，手指无意识地划过办公桌上的相框——里面是去年学生毕业时给她的合影，后排男生比着夸张的剪刀手，前排女生抱着她胳膊笑得露出一颗小虎牙。
“但我想，‘最后一批’怎么了？他们不是‘差生’，是没找到自己的跑道。”第一次进教室，她没讲乐理，先放了一段视频：一个中职毕业生在蛋糕裱花比赛中拿金奖的手，速写时比专业生还稳的线条，还有幼教专业学生抱着孩子唱儿歌时，眼睛里的光。“我跟他们说，‘你们学的不是‘ leftover’，是‘手艺’，是未来能安身立命的本事’。”
这话学生小彤记了八年。如今在市区一家幼儿园当主班老师的她，每次遇到调皮的孩子，都会想起刘欢欢当年在琴房对她说的话：“你看这琴键，单独按下去没声音，但双手配合就能弹出曲子。每个孩子都是‘琴键’，你得找到按下去的那个‘力’。”
她把教室当舞台，让“差生”当“主角”
职教中心的学生，文化课基础薄弱，但“动手能力强”是刻在基因里的特质。刘欢欢的课堂，从不照本宣科。教乐理与视唱时，她带着学生在操场跑圈，用步数测节拍；讲声乐发声，让学生模仿拖拉机突突突的“共鸣”，再改成唱歌的“气息”；甚至把枯燥的乐谱编成rap，带着学生打着拍子唱“do re mi，我是小能手，裱花唱歌样样行”。
“欢姐的课，从来不困！”2020级学生杰Сейчас（化名）笑着说。他当年中考失利，来职教中心时整天抱着手机不撒手，是刘欢欢发现他跑得快，让他进了学校田径队。“一次她来看我们训练，我跟她说‘欢姐，我跑800米想吐’，她没说教，就跟我说‘你唱歌时换气要匀，跑步也是，把呼吸节奏找到，就不想吐了’。”后来杰Сейчас不仅拿了区里田径比赛亚军，还跟着刘欢欢学了半年声乐，现在在学校晚会上敢独唱少年中国说了。
每年的校园文化艺术节，是刘欢欢的“高光时刻”。她会带着学生自己编剧、排音乐剧：主题从“垃圾分类”到“非遗传承”，连服装道具都让学生用废旧物品做。“去年有个学生，平时上课总趴着，我让他演音乐剧里的‘老匠人’，他硬是去跟村里的剪纸艺人学了半个月，剪的窗花贴在舞台上，全校都鼓掌。”说到这，刘欢欢的眼睛亮得像星星，“你知道我当时在想什么吗？我想，‘这孩子身上，原来藏着这么多光’。”
“我不是‘第二个刘欢’，我是他们的‘第一个刘欢欢’”
有次去市里参加教研活动，有老师笑着问她：“你和刘欢重名，学生会不会拿你们开玩笑？”她笑着点头：“怎么不会？他们还会说‘刘老师，你唱歌没刘欢欢叔叔好’，但下一句就是‘不过你教我们唱歌，比他有耐心’。”
在她看来，职教老师的“价值”，从来不是培养多少“明星”，而是让每个学生找到自己的“高光时刻”。学前教育专业的学生小李，性格内向，不敢上台，刘欢欢就让她从给同学伴唱开始，慢慢到领唱，最后带着整个班级拿了合唱比赛一等奖。“小李现在给我发微信，说‘老师，我现在敢给二十多个孩子讲故事了，多亏您当年逼我上台’。”
“我教不出‘刘欢’，但我想让他们知道，每个认真生活的人，都能成为自己领域的‘主角’。”说这话时，刘欢欢刚下课，走廊里几个学生抱着作业本跑过，大声喊“刘老师再见！”她笑着挥挥手，马尾在身后轻轻晃——阳光下，这个名叫“刘欢欢”的女人，没有歌王的盛名，却用最朴素的坚持，在凤翔职教中心的舞台上，唱出了属于自己的“好声音”。
这大概就是职教老师最美的样子：不追光，自己就是光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