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08年的北京,夏夜的空气里飘着槐花的甜香,也裹着全世界对奥运的期待。8月还没过半,街上已经能看到不同肤色的人举着相机,连胡同里的大爷都开始学说“Welcome to Beijing”。就是在这样一个沸腾的夏天,我坐在央视某写字楼层的采访间里,等一个人——刘欢。
那天他迟到了十分钟,推门进来时,左手拎着个保温杯,右手抓着件皱巴巴的衬衫袖子,额角还沾着点汗。后来才知道,他刚从录音棚赶过来,给北京欢迎你最后混音。“抱歉抱歉,刚才在改高音部分,怕那些孩子们唱得太累。”他坐下来,拧开保温杯喝了一口,嗓子是哑的,却比录音棚里更透亮。
“这首歌不是‘刘欢的歌’,是所有人的歌”
采访一开始,我没聊奥运,也没聊他那首传遍大街小巷的好汉歌,而是问北京欢迎你:“100多个歌手,怎么让大家凑在一起,还唱得自然?”
他笑出了声,眼睛弯成月牙:“你以为是我组织的?不,是每个人都在‘抢’。比如成龙大哥,提前一周就说‘我要录副歌,得往前站站’;那英正好在拍电影,连夜飞回来,录完第二天又走了;最小的那个女孩(指张靓颖),录音时紧张得手都在抖,我跟她说‘你笑一个,全世界都在等你笑呢’。”
说到这里,他突然沉默了几秒,看着我说:“你知道吗?这首歌最难的不是调,是‘放下’。那些大腕,平时哪个不是独唱?但那天,没有一个人说要突出自己。谢霆锋在合声里唱‘朋友来了有好酒’,和声伴唱里有王菲的声音,你能想象吗?她们俩平时在后台都不怎么说话的,但为了这首歌,一起在录音棚里泡到凌晨。”
他顿了顿,轻轻敲了敲桌子:“我常跟年轻歌手说,音乐不是你的‘私有财产’,是‘共鸣器’。2008年,大家心里都憋着一股劲儿,想为这个国家做点什么。这首歌就是那个劲儿,不是我写了词曲,是所有人一起‘捧’出来的。”
“唱歌的底气,不是嗓子,是‘敢不敢说真话’”
聊到他的音乐风格,很多人都说“刘欢的歌有力量”,但很少有人知道,这种力量是怎么来的。
“你听过我用方言唱歌吗?”他突然问。我摇摇头。他笑了:“陕北的赶牲灵、山西的会哥哥,我都唱过。年轻时去陕北采风,蹲在老乡的窑洞里,听他们唱兰花花,唱着唱着人就哭了——不是难过,是发现那些调子里有‘命’。”
他说起1990年亚运会,他唱亚洲雄风时,台下坐的是几万观众,还有国家领导人。“那天我紧张得腿一直抖,唱到‘我们 Asia,最强’时,突然觉得不对。这不是喊口号,是对‘家’的骄傲。后来我就懂了,唱歌不是比谁嗓子高,是比谁能把心里的‘真’掏出来。”
他给我讲了个细节:2008年奥运火炬传递时,他作为第238棒火炬手,在长安街上跑。当火焰传到他手上时,风突然把他的帽子吹跑了,“但我没去捡,因为我觉得,那一刻,我就是‘火的一部分’。后来录北京欢迎你,我想的就是那一刻——不是‘我’在唱,是‘所有中国人’在唱。”
“别让‘流量’偷走了你的‘时光’”
采访快结束时,我问了一个现在看来“很超前”的问题:“您觉得现在的年轻人,做音乐最该珍惜什么?”
他没想到我会问这个,愣了一下,然后从保温杯里倒了点水在杯盖里,慢慢喝着:“我女儿现在也学音乐,常跟我说‘爸,网上有人说我的歌土’。我跟她说,‘土不土,不重要,重要的是十年后,你还愿不愿意唱这首歌’。”
他放下杯盖,声音突然低了:“2008年,我遇到太多年轻人,有的是大学生,有的是出租车司机,他们跟我说‘刘老师,我想为奥运写首歌’。有的歌现在听,旋律可能简单,但里面有他们2008年的夏天——比如在胡同里练舞的孩子,比如连夜做道具的志愿者。这些东西,比‘流量’珍贵多了。”
他说完,站起来走到窗边,看着楼下的车水马龙:“2008年会过去,奥运会也会过去,但人心里的‘热’,永远不会消失。只要你敢把心里的那团火写进歌里,就总有人能听见。”
采访结束时,已经晚上十点。刘欢还要赶回录音棚,说“得再听一遍北京欢迎你,怕有谁的音准没调好”。看着他消失在电梯里的背影,我突然明白,为什么20年过去了,他的歌依然有人听——不是因为他唱得多高,而是因为他每次开口,都在说“人话”,都在掏心窝子。
2012年后,他慢慢减少了公开露面,有人说他“过气了”,但我知道,他只是在写更多“能传20年的歌”。就像2008年那个夏夜,他对我说:“好东西,不怕等。”
如今再听北京欢迎你,依然能听见100多个人的笑声、喘息声,甚至录音棚里的电流声。那些声音里,藏着一个时代的温度,和一个音乐人最真的心。
而这,或许就是“经典”的样子——它从不需要“炒作”,因为它本身就是“光”。